木头人

杂食动物万岁≧▽≦!可以叫我燕子!

瑞嘉/盛夏的开端

来自一个真的立起来的flag


这个学院重修过,新的教学楼光鲜又充满现代气息,离老教学区几乎隔着整个校园的距离。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老教学区已经算是荒废了,除了定时来清扫的清洁工,基本不会有人经过。

这座老教学楼就像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产物,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形状,红砖垒成的墙壁被愈加茂盛的爬山虎覆盖,野性蓬勃地向上蔓延着,在阳光下老旧又招摇。透过桑树层密树冠照射下来的阳光像水一般的清澈流动,无人打扰的生机勃勃。

格瑞本来是在寻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画画,在一个偶然的路过中一眼就看上了四楼那个正对着西方的窗户,于是就成了这座老教学楼唯一的常客。

而正巧的是,那窗户刚好属于一个画室,拉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混合着阳光,灰尘和还未散去的颜料的味道,木质地板踩上去咯吱作响,几个空荡荡的画架就支立在里面,就像漂浮在金粉里。

格瑞在没有课的时候,可以一直在这里从早到晚站上一整天,就在窗前那个画架前一点点地勾勒描绘,把一张张画布描绘成一个个或现实平和或光怪陆离的世界。

有时候,格瑞会取下那个伴随他十几年的蓝色耳机,透过那张木质的窗户注视夕阳的慢慢沉沦,天边的火焰般燃烧的云就映在他眼里,衬着光。




格瑞与嘉德罗斯的相识也是在一个镶嵌于爬满了爬山虎的红墙上的木质窗户边,也是高高的四楼,窗外树木高大挺拔,阳光洒满细细碎碎的影子,呼吸间满是颜料和夏天的味道。

在格瑞还在细细完善面前的画时,透过窗口的光线被什么挡住了。于是他抬起头,那个家伙——嘉德罗斯就稳稳地蹲在窗外的树枝上,一手扒着窗户的边缘。他发现了格瑞的眼神,歪了歪头,对着他眨眨眼,笑起来。

阳光就像在眷顾着这个家伙,在他咧开嘴角,不小心露出虎牙的那一刻,一束束透过空气,给他描了一层金边。

夏日的阳光明媚又灿烂,一下晃了格瑞的眼,他听见一声嘹亮的蝉鸣,吟诵着夏天。

嘉德罗斯从窗户轻松地翻进来,脚踏在地上,轻轻一声响,没有一点解释自己的不请自来的意思,甚至没有搭理格瑞,就像不屑一样。直到他抬眼看见了格瑞还未完成的作品,眼神小小地亮了,就像个找到心爱东西的小孩。

就此格瑞就与嘉德罗斯相识了,非常简单也说不上愉快的初遇。格瑞本来也没有想到后来嘉德罗斯经常会找到这里来,把萍水相逢一点点变成了羁绊。

嘉德罗斯是个不够耐心的家伙,每次来永远都是翻窗而入,明明是做贼一样的行径却被他做得光明正大。格瑞不是没拒绝过过,但嘉德罗斯也不是个在意他人感受的人,他向来极其自我,随心所欲,不容他人拒绝。

格瑞后来也慢慢习惯了,不习惯也得习惯。好在嘉德罗斯从不会在他画画时打扰到他的思绪,他本人的存在感无比强烈,却仿佛与格瑞相契合,格瑞能感觉到他就在自己的身后却不会觉得突兀,就像无声无息埋在河流中的石头。

他们后来渐渐熟悉了,交换了名字,有了一些交流。

他们谈过许许多多内容。

画,天空,自由,火焰,诗歌。

格瑞发现了嘉德罗斯很多小习惯,比如左撇子,发呆的时候眼神习惯性向下飘动。纯种高热量食品爱好者,明明年纪不大却骄傲地可以把天捅个窟窿,对了,还幼稚。



他们不是没发生过矛盾,嘉德罗斯曾指着格瑞戴着的耳机,话比钢筋还直,直直往格瑞心上那一点点软的地方狠劲儿戳:

“那玩意儿是助听器吧格瑞,就没见你摘下来过。”

他总是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格瑞的情绪一下就被嘉德罗斯戳爆了,就像龙被掀开了逆鳞。他冷下脸,直接指着窗户让嘉德罗斯滚。嘉德罗斯嘴唇都被气抖了,他看了格瑞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越过他真的走了。他们冷战了有足足一周,直到一周后嘉德罗斯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又一次翻进来。

他们没有再提起那件事,也没有说过抱歉,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但他们都清楚有什么已经发生了,刺已经埋下,终会慢慢生长发芽。

他们保持着一种奇特的亲密与疏远,无话不谈也留有对方的底线。嘉德罗斯后来从不说起格瑞耳边的助听器,格瑞也对嘉德罗斯的身份闭口不谈,好像他们的交集就应该是这样奇特又平淡如水。

格瑞看着这间画室偶尔会想到,这个空间曾经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而嘉德罗斯却在某一天翻了进来,留了下来,就像一个命中注定的巧合。



天气渐渐炎热,蝉鸣嘹亮。

某一天下午,嘉德罗斯从窗外探出头,兴冲冲地冲格瑞说和我来。他还是没有改掉翻窗的习惯,几颗亮晶晶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格瑞盯着那颗汗水的滑落,神使鬼差地答应了,于是嘉德罗斯拉着格瑞开始奔跑,就像要远远甩开整个世界。顺着树荫,顺着河流,他们跑到一块远离人烟的绿油油的草地,一起摔在柔软的草毯子上喘着粗气。他们默契地转头看看对方气息不匀的狼狈样子,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起哈哈大笑,就连性格向来冷淡的格瑞也是如此,笑到不由自主地弓着腰。

那是他们第一次在不是画室的环境下相处。等笑到累了,笑不动了,他们就躺在草坪上,离彼此不过三十厘米的距离,望着蓝天上一朵朵棉花糖般的白云飘过。格瑞转头想问问嘉德罗斯叫他出来想干什么,可他看看嘉德罗斯还弯着的嘴角,或许是因为蓝天太好了,风吹弯小草的弧度也恰到好处,又或许是因为跑得太久了,格瑞忽然觉得轻松又疲惫,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转头又看向天空,注意力却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集中了。


格瑞是被嘉德罗斯折腾的。在睁开眼的一瞬间,格瑞以为自己看见了满天星辰,他再眨眨眼,发现嘉德罗斯就在光点中对他笑得明朗,小虎牙一闪一闪。

不是星辰,是无数飞舞的萤火虫。

这就是嘉德罗斯带他来看的东西。

嘉德罗斯挽起了裤脚,凉鞋就提在左手上,将两只脚浸泡在一旁的小溪里,高高踢起一片片水花,溅到格瑞的身上,把他从深沉的睡眠里拉了回来。他发现格瑞醒了,毫无愧疚之意地光着湿漉漉的脚走上岸,靠着格瑞身边坐下。

格瑞知道有什么就要发生了,他不知道会是什么,心却在彭彭地跳,怀着一种隐秘的刺激等待着。



嘉德罗斯欲言又止,就像在梳理着语言的条理。

“格瑞,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在画的那幅画吗?”他终于还是开口了。

“我必须承认,那是我最初对你感兴趣的原因。我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画出那样一副画呢?”

嘉德罗斯还清晰地记得那幅画上的内容。不是树木花草,不是山峰河流,不是摩登都市,不是广袤原野,更不是天空大海。

而是一片无穷无尽的火海。

熊熊烈火模糊了景物,吞噬天地,毁灭一切。

“出于好奇,我去找了关于你的消息。”

“然后我知道了,在你小时候发生的,那件事。”

加速的心跳慢了下来,近乎凝滞。

格瑞当然知道那件事是什么。他想要大吼,想叫嘉德罗斯闭嘴,可现在他居然除了身体微微颤抖外,什么都做不了。

真是残忍啊。格瑞闭上眼。真是残忍啊,嘉德罗斯。

又一次这么轻描淡写的,把他拉入那个噩梦里。



——在你小时候,你的家中发生了一场火灾,你因此失去了听力,而你的整个家庭之内除你外无人生还。

格瑞还记得那天天边绚丽的火烧云,就像火焰一样耀眼。

灼热的火舌快燎过他的背脊,而楼梯被熊熊烈火烧断了,他们已经走投无路。头顶的木梁咯吱作响,他在茫然与恐惧中被抱起,被母亲流着泪狠狠亲吻,然后被从窗口扔了出去。就在那一刻,终于不堪重负的木梁燃烧着砸了下来。

他的身体砸断一层层树冠,然后重重摔在柔软的泥地上。他浑身上下都在哀嚎着疼痛,眼花耳鸣,鼓膜钻心地疼,可他顾不上了,他歪歪扭扭地撑起身体站起来,想要回到那个燃烧的家。而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木质的楼也坍塌了。

他终于支持不住向前倒下,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嗓子疼到颤抖,却听不见一丝的声音。

他的听力严重受损。

格瑞后来被好心的邻居秋,他的朋友金的姐姐,收养了。秋和金曾经担心过格瑞会就此走不出这个困境,一辈子抑郁消沉。格瑞确实消沉过,他拒绝说话,拒绝进食,拒绝一切,就像个的漠世的疯子。直到秋引导他拿起画笔,他才似乎在色彩中找到了慰藉,慢慢学会了接受别人的好意,虽然话依旧不多,但已经足够让秋感到欣慰了,以为他正在一点点从挫折中走出。

那是假的,格瑞。嘉德罗斯说。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走出来过,格瑞。

你如果真的摆脱了那件事的影响,你不会再执着于火焰——你的画里,有太多火焰。别急着否认,格瑞,我最近一直看着你,我知道的。与其说你的变化是因为心态的调整,不如说,你是想让秋和金内心更好过一点。

格瑞知道秋一直在自责,她认为如果她能早点发觉,早点赶过来,或许他们一家都能够得救。格瑞想告诉她不是这样,这不是她的错,她更不应该为此承担责任。但格瑞无从开口,他想至少他不能再给努力想帮助他的人添麻烦了,他于是开始试着恢复,试着交谈,试着遗忘。所有人都以为他成功了,几乎包括他自己。

可每一次午夜梦回,他就明白自己仍然还停留在过去,停留在那场无能为力的大火里。

不只这样。嘉德罗斯无视格瑞微微的僵硬继续说,你不只是没有走出来,你还在逼着自己记住过去。

你画着火焰,提醒自己是什么毁掉了你的家庭;你不愿摘下耳机,提醒自己你为此失去了什么东西;你停留在四楼,提醒自己你是从哪里逃脱了死亡。你备受煎熬,还是在强迫自己留在那个噩梦里。

为什么,格瑞。嘉德罗斯回头直直盯着他,目光锐利得像箭。你是在愧疚吗?愧疚只有你活了下来。

格瑞这一刻是恨着嘉德罗斯的,他毫不留情地撕开了格瑞所有的伪装,撕开格瑞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已经愈合的血淋淋的伤口,一点点用话语往上面撒着盐。

他无法反驳,语言在此刻都是那么苍白无力。格瑞想狠狠对着嘉德罗斯的脸揍上一拳,可他连握拳的力气都缺乏。

他想说你懂什么,你什么都没经历过,又有什么资格来对我的选择指手画脚,你以为你是谁?

但是嘉德罗斯的动作很快打断了格瑞本就不算连贯的思绪。他伸出手,用一种可以说温柔的力道用力捂住了格瑞的双耳。

格瑞。他说。我今天和你说这个不是想告诉你那都过去了,你应该忘记过去好好过日子什么的,那些都是不可能的废话。只是——我想告诉你。

那不是你的错,没人应该为那个意外承担责任,秋不应该,而那个人更不应该是你。

你不能把自己困在里面,慢慢烧死自己,格瑞。

赎罪的不该是你。

嘉德罗斯的掌心是湿热的,灼烫的,就像沾染了水汽,他笨拙地取下格瑞的耳机,扔到地上,然后把手掌依旧执着地放在格瑞耳边。

失去了助听器,格瑞就像与声音和世界隔离了一样。可真奇怪,他眼中的世界却无比清晰地映着月色,映着萤火虫,映着嘉德罗斯,比以往看见的色彩更加色彩斑斓。他与世界的通道就像通过耳边湿润的热度,透过嘉德罗斯的身体,他的眼睛——重新真正地建立起来了。

是啊,格瑞需要的从来不是无意义的安慰和劝勉,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人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对他说:这不是你的错啊。

这就够了。

格瑞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就像慢慢叹出了十几年无时无刻不在承担的压抑。说忽然感觉到救赎什么的就太假了,不是这样,而是就像站在黑暗中的人,怀着一点点隐秘的渴望伸出一点手,然后真的触碰到了光。

他眯眼看向嘉德罗斯,他的脸在萤火虫的尾灯与月光下明明暗暗,眼里也闪烁着光影。他似乎忘记了他扔掉了格瑞的助听器,嘴唇一下下瓮动,还在说着些什么。

无所谓了,格瑞就像被迷离的气氛和忽然汹涌的情感蛊惑了一样,伸出双臂忽然把嘉德罗斯按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紧紧环住嘉德罗斯,内心仿佛被温水填满。

有什么失去了很久的东西就像在这一刻终于被找了回来,填补了他生命的缺口。

那一天格瑞背着嚷嚷着脚疼的嘉德罗斯一步步走过草地,越过溪流。嘉德罗斯兴奋地在格瑞耳边说个不停,而格瑞静静地听着,不时轻轻点头,嘴角一直弯着一个不明显的温柔的弧度。

萤火虫在他们身边飞舞,莹莹点点。他们的身影就慢慢隐没在夜色里,越走越远。

那是个盛夏,格瑞与他整个世界的重逢。







PS:可能有后续,嘉德罗斯视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写,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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